三〇先养儿子后结婚的问题
日上三竿,酒红色的劳斯莱斯在周源家门口停下,车里走出卢晓明和吴雪姣,吴雪姣快走几步,上前摁门铃。
保姆开门,吴雪姣介绍了卢晓明的身份、说明来意,保姆面带难色,说周书记再三交代,他家里不接待企业领导。卢晓明说是代表玉泉县商会来推荐县委书记候选人戴国权,他带来了全县几百家企业联名推荐信,还有录像资料。保姆让他们在门外稍候,拿着推荐信和录像U盘进去通报周书记。
周源正在穿西服、扎领带,准备出门。听到保姆禀报,批评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企业家不能到我家里来,瓜田李下。”
保姆递上资料,周源打开推荐信:强烈要求戴国权同志任玉泉县县委书记的推荐信,最后签名有上百人。周源将U盘插入电脑,出现了电视专题片的标题:亲民书记戴国权。
视频由男中音的解说娓娓道来:“多年来,戴国权同志在市委的直接领导下,特别是在市委副书记周源同志的精心培养下,其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周源对保姆说,推荐信和录像U盘留下,人就不要进门了。他收拾起资料,匆匆出了家门,来到市委大楼,直奔朱明远的办公室。
室内,朱明远与秦慧楠正在观看着视频,内容和卢晓明刚送给周源的相同,是戴国权的两次亲民活动的新闻,其中一个是戴国权“雨中为访民送伞”的新闻。
视频播放完毕,朱明远说:“这两个片子被国权同志压下了,没有播出。因为涉及对县委副书记的专题宣传需要报批市委,罗西来同志就把球踢给我了。”
秦慧楠轻轻笑了笑:“朱书记,你紧急召见我们来看这电视新闻片,用心良苦啊。”
朱明远笑笑,转头问周源:“戴国权同志是谁负责考察的?”
周源说:“也是我。”
秦慧楠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重思康、轻国权呢?”
周源回道:“怎么说呢?孔明卧居草庐,能做蜀汉军师;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这是北宋传奇状元宰相吕蒙正流传千年的《寒窑赋》告诉我们的道理。政坛上有人具有运筹帷幄、治理全局之才,有人只能一生充当配角。崔思康和戴国权相比,能力相差不小。当然从考察的情况来看,戴国权是个相当低调、务实的清官。但是我们选择的不仅仅是清官,而是有能力的清官。这就是我的回答。”
周源话音刚落,朱明远马上说道:“慧楠同志,请组织部把戴国权所有的考察材料马上给我送来,我要重新审看。”
在市委调查组撤离玉泉县还有十二天的时候,朱明远确定了“弃康用戴”的决心。
离开东山,秦慧楠匆匆赶到玉泉宾馆。刚进门,章法成和丁海走进了房间,章法成介绍了丁海,说现在他抽调县局,顶上尤喜军的岗位。
章法成汇报了两件事:其一,击倒王长根和砸死垃圾站方大爷的两块石头,送到省厅做检测,现在又打回来了,石头上没有发现什么痕迹。他不死心,请田教授会同国内专家再做一番努力,希望能找到罪犯留下的痕迹。丁海从包里取出装有两块石头的金属盒,请秦慧楠转交田振鹏。
然后又汇报了第二件事。他从包里取出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尤喜军临死前留下有凶犯血迹的衬衣。现在已经采样,完成DNA检测。如果两块石头上留下的生物痕迹与DNA检测结果吻合,那三个案件的凶手就是同一个人。
听完章法成的汇报,秦慧楠忧心忡忡地说:“这些日子,各种事件接踵而至,触目惊心。胡萌萌被谁撞死?谁使肖强强的刹车失灵?杀害尤喜军的凶手又在哪里?还有这两块没有水落石出的石头。法成同志,这些压力你能顶得住吗?”
“顶不住也要顶!”章法成目光坚定地说,“秦部长,我和丁海同志向你立下军令状,十二天之内交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卷。还有,田教授让我查的王长根的卡号,里面的十万元是从一个叫李全英的账户里转出来的。”
“李全英?”这不是王三毛的母亲吗,秦慧楠震惊了。她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丁海。丁海接着说:“李全英转出十万元的这个账户里还有将近四百万,是现金存入,分四五次入账。”
听到丁海的话,秦慧楠有些失望。现金存入,意味着资金链线索断了,无法查到经费的银根,除非敲开存款人的嘴巴。李全英是引水二期工程拆迁中最牛的钉子户,也是崔思康的冤家对头。事情一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下一步怎么办?她把调查的目标移向了神秘的李全英。
王长根卡里的十万块钱让王秀芹意外,也让她欣喜,终于可以偿还一部分债务。她首先来到崔思康家,归还他垫付的五万元。
只有范琳琳一人在家,听明她的来意,范琳琳当即表示:“思康不在家,这钱是他借你的,你还是还给他。”
“思康哥什么时候回来?”王秀芹突然话锋一转,“范院长,总想问你一件事,又不好开口。”说完,王秀芹留下一个悬念,转身就走。
范琳琳急了:“等一下,有话你就照直说。”
听到范琳琳的话,王秀芹停下脚步问:“范院长,你和思康是不是先养儿子后结的婚?”
听闻此话,范琳琳头脑嗡地一下炸开了,惊呆地看着王秀芹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来,范琳琳追问:“我先养儿子后结婚,是思康告诉你的?”
“没有、没有……”王秀芹觉得范琳琳不可能给她答案,想马上走人。
范琳琳叫住她说:“秀芹,事实证明思康在你爸爸这事上是没有什么责任的,他背了黑锅,连提拔县委书记的事都停下了,你不想证明思康的清白吗?”
王秀芹马上转身,用力地点点头。范琳琳拿出纸和笔,让王秀芹写上证词,签名并按上手印。证词写好了,王秀芹提出了一个让范琳琳怎么也没想到的要求:她不想卖菜了,请求到范琳琳家做保姆。
王秀芹离开崔思康家,马上想到将二万块钱还给救命恩人秦慧楠,于是来到玉泉宾馆,打听到房门号,按响了门铃。丁海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王秀芹,探身往里面一看,几个人她都认识,便不客气地说:“哟,秦部长,田教授、章局长、丁警官都在呀?”
章法成与丁海交换了一下眼色,推说有事,起身告辞。
“秦部长、田教授,我是来还钱的,这是两万块。”王秀芹一脸的歉意和感激,从包里拿出二万现金放在茶几上说,“再次感谢!”
秦慧楠看着眼前崭新的百元大钞,话中有话地问:“秀芹,怎么突然有钱了?”
王秀芹说:“我不是把房子卖了嘛。”
田振鹏开始帮她算账:“卖了也不够啊。据我所知,你卖房才拿到定金八万,加上捐助款七万。可你爸爸医疗费、手术费、专家诊费一共用了近十七万!”
王秀芹吓一跳,吃惊地问:“田教授,你什么都知道?”
秦慧楠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安慰道:“他就是干这工作的。他的意思是你超支了几万,这个窟窿怎么填?”
王秀芹从来没想瞒着两位恩人,就实话实说:“我爸爸卡上不是有十万嘛。”
田振鹏提醒她:“你爸爸卡上十万从哪来的?卡里面的钱又是谁给的,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这钱能花吗?”
经田振鹏这么一提醒,王秀芹自觉心虚,但依然争辩道:“这……反正不是偷的。”
秦慧楠说:“花了不明不白的钱,后果可能很严重!”
秦慧楠的话让王秀芹压力很大,她忧心忡忡地起身告辞了。刚走出玉泉宾馆的大门,丁海叫住了她,她不由得心里一惊,问道:“丁所长,我犯事了?”
丁海一指旁边的警车:“章局长找你。”
王秀芹有些不情愿,但丁海威严的脸让她意识到自己只能乖乖听话,跟着丁海上了警车。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章法成什么也没说,立即转动钥匙,发动车子。王秀芹紧张起来:“去哪?把我带到哪里去?”
丁海冷冷地说:“去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王秀芹转脸看着章法成,捶胸顿足喊道:“我不去公安局,不去派出所,我没犯法,凭什么抓我?”
章法成看着喊叫的王秀芹,说:“凭什么?就凭十万元来历不明的银行卡,就可以对你采取措施!”
王秀芹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这银行卡上的钱可能不是好来路,却一直心存侥幸。现在祸到临头她马上说,这卡不要了,钱也不要了,当即表示马上回医院去取卡。三人驱车来到玉泉县医院,进了病房,王秀芹直奔病床床头,从王长根的头下拿出一个枕头,拉开拉链,伸手一摸,银行卡没了踪影。
王秀芹告诉章法成,早饭前她还检查过,肯定是在枕头里。奇怪,怎么不见了?她还说,这卡上次就差点被小偷偷走。这个情况引起了章法成和丁海的高度重视。他问刘燕儿,今天上午有哪些人到病房来过?刘燕儿说,秀芹姐走后,接连来了好几拨人。有给病人例行检查的,有送药的,有输液打针的。
警车一路疾驰,来到玉泉县公安局,章法成将王秀芹带到局长室。她拘谨地坐在章法成对面,一位年轻的警察正准备做记录。
“认识他吗?”章法成拿出王三毛的照片,王秀芹摇摇头。章法成说,“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化装成大夫,第一次去偷你爸爸银行卡的人?”王秀芹又摇摇头说:“不是,真的不是。他的脑门比那个偷卡的人要大得多。”
“认识她吗?”章法成又拿出李全英的照片。王秀芹一头雾水地说:“更不认识,从没见过。”
旁边的警察提示道:“你爸爸卡上的十万块,就是从她的卡上打出来的。”王秀芹吓了一跳,这个人为什么要给父亲十万块钱呢?
章法成接着说:“王秀芹,和你所有的谈话都记录在案,你要讲真话。”
王秀芹紧张地点点头。章法成和颜悦色地说:“我问你,你爸爸在没病倒之前的几天有什么反常现象吗?”
章法成的声音和表情,使王秀芹平静下来,她说有一天在农贸市场卖菜时,父亲的手机响了,王长根说是老家来的熟人,奇怪的是父亲接完电话回来,脸上怒气冲冲,一没留神,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只听他嘴里骂着,说兔崽子,又要升官了。不管王秀芹怎么问,老人就是不说,自己一个人在那暗自生闷气。
王秀芹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章法成。章法成看看旁边的警察,警察点点头,示意已经全部记录下来。章法成要王秀芹对今天的谈话保密,王秀芹连连点头保证着。
章法成和丁海又突击提审王三毛,拿出王秀芹和王长根的照片问他认不认识?王三毛一口咬定不认识。丁海问他,既然不认识,你妈妈为什么给他们的银行卡上打过十万块钱?
王三毛感到奇怪和吃惊,这种表情绝对不是表演。他说他挣的钱全交给母亲。章法成、丁海一阵沉默,刚发现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凡事皆有因果,找出因果的线头,便会找到事情的真相。时间紧迫,当所有的线索断断续续、模模糊糊时,崔思康似乎有了新的思路。
当新月高悬夜空之时,崔思康来到了玉泉县精神病院。陶院长带着崔思康穿过男性病人区,见到李全英的主治医师林大夫。三人向病房走去。过道里,陶院长向崔思康介绍,李全英老太太患的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是专家会诊的结论。
崔思康问:“专家有没有对她的病因做出结论?”
陶院长马上回答道:“一般的精神分裂症,病因不外乎两种:一是遗传,二是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使患者出现知觉、思维、情感、意志、行为和认知功能等方面的障碍。强制李全英入院的手续是完备、合法的。这期间,她有几次逃跑。”
崔思康看着不远chu的病房问:“也包括这次逃跑去围堵县委大门口?”
陶院长点点头:“我们接到电话后,立即派车,强行将她收回了医院。”
三人来到一间病房前。铁门上有铁栅栏窗,门锁着。林大夫指着病房说:“这就是李全英的病房。现在是户外活动时间,她在院子里。”
崔思康看着铁栅栏,转头看着陶院长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陶院长说,“晚上病员户外活动是半小时,还剩十分钟。”
十多平方米的单间病房里乱糟糟的,地上满是方便面盒、纸巾以及摔坏的玻璃杯和药片,与之相反的是床铺上非常整洁。
“房间为什么不打扫?”崔思康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像个垃圾场。
林大夫忙说:“李老太喜欢脏,不让打扫。每天趁她户外活动,保洁趁机打扫。李老太回来后大哭大叫,头撞墙,砸东西,还打伤了保洁员。我们要打扫房间,就需给她注射安定剂,等她睡着了之后。”
“你们说她喜欢脏,她的床铺上为什么很干净?”崔思康的这个问题,让林大夫顿时语塞。崔思康接着问,“这房间你们进来过吗?”
“还没有……”林大夫愧疚地说,“她会伤人,泼脏水,我们都很怕。”
崔思康说:“药片扔在地上,说明她不好好服药,你们就不管了?”
林大夫看着地上的药片,抬头看着崔思康说:“我们给药,她说是毒药;给她饭菜,她说下了毒。还说……”
说到这里,林大夫没敢往下说。崔思康追问道:“还说什么?”
林大夫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实话实说:“说我们是崔思康派来的,要毒死她、害死她,强拆她的王氏杂货铺。”
陶院长叹了口气说:“每次灌药、喂食,都要费很大的劲。李老太说,只有她儿子买的药、送的饭她才吃。后来她儿子王三毛按照我们的chu方买来了药,还有食品和方便面。”
医生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几个药瓶,崔思康看着空空的药瓶说:“这地上的药是这瓶子里的。”
林大夫点点头:“李老太情绪暴躁,有时吃药先扔在地上,户外活动回来再从地上捡起来,塞进嘴里连开水都不要。”
崔思康从地上悄悄捡起几片药,放进口袋里,这时李老太在监护的搀扶下回来了,见房间里有人,她挣脱监护,大叫一声,冲进房间,抓起地上的垃圾,砸向崔思康,边砸边喊:“崔思康,黑心肠,一心要拆我的房。老娘不买你的账,豁出老命干一场……”
几个监护冲进来,将李全英摁在床上,崔思康见状大喝一声:“放开她,你们都出去。”
陶院长关心地看着他:“崔县长,不行,危险!”
崔思康看着手无寸铁的李全英,银白的头发,瘦小的身体让她显得苍老很多,他对陶院长说:“她手上没枪没刀怕什么?你们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崔思康和李全英,李老太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崔思康……你是县官大老爷……是狗官!”
崔思康将一张方凳挪到李全英身旁,低声说:“李奶奶,你坐下来冷静一会儿,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李全英推开方凳打坐在地上,捡起地上的几片药,崔思康赶紧从柜里拿出药瓶:“老人家,地上的药片脏不能吃,给你这瓶子里的药。”
李全英突然将手上的几片药塞进嘴里,崔思康倒了杯水端在李全英面前,李全英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猛地将水杯砸向崔思康。崔思康躲闪不及,水杯砸在他身上,摔碎在地上。接着她又举起小方凳,院长和几个监护、护士冲进来将李全英摁在地上。
崔思康退出病房,和陶院长走在过道里感叹道:“我现在体会到,你们的这份工作真不容易。”
崔思康和陶院长走进精神病医院的录像监控室。崔思康要调看李全英病房的录像,监控员看看陶院长为难地说:“李全英房间的监控录像系统坏了好多天了。”
崔思康说:“那就搬一张床,抱床被子过来,今晚我就坐在这儿看监控。”
陶院长马上意识到崔思康在怀疑李全英装疯卖傻,当即表态:“崔县长,不管花多少钱,明天我一定修好监控录像系统,将李老太的二十四小时监控录像送给你。”
崔思康摇摇头:“不行,我没有时间了。”
世界上很多事的巧合是出人意料的,异曲同工的事经常发生。此时秦慧楠也带着杨娟出现在李全英的病房门口。病房里面,李全英在地上盘腿打坐,双手合十,像一尊木雕泥塑。医护敲门喊李全英开门,可她毫无反应。
秦慧楠拿出手机,调出当年李全英靶场射击训练的照片,对杨娟说:“小杨,用这个你来敲门试试。”
杨娟举起手机,对着铁栅栏窗口说:“李奶奶,你看这是什么?”
李全英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杨娟举着的手机急忙下床,走到门口看到屏幕上的照片,目光开始发亮,招着手连说:“给我,给我!”
李全英从窗口接过手机,看着照片,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是我,这就是我,哈哈哈……”说着说着,她就唱了起来,“飒爽英姿六尺枪,太阳照在练兵场……”
秦慧楠走到门口,对着里面说:“李奶奶,你唱错啦。应该是: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爰红装爰武装。”
秦慧楠也哼唱起来,李全英一下怔住了,这个她十分熟悉的歌声,穿过了时空,穿透了她的心。她透过铁门窗户愣愣地看着。秦慧楠拿出一件衣服说:“李奶奶,这是你的衣服,干净的,带给你的。”
李全英喜形于色:“我的,给我,给我!”
秦慧楠指指铁门里面的桌子:“把门打开,窗口小递不进去。”
李全英移开了顶住房门的桌子、椅子,医护人员推开了门,秦慧楠和杨娟走进室内,李全英猛地抢过秦慧楠手里的衣服,要杨娟和护理出去,只准秦慧楠留下帮她换衣服。
听说秦慧楠来了,崔思康和陶院长一路小跑来到病房门口。门外站着杨娟和医护人员,她们在密切注视病房内的情况。杨娟告诉崔思康,李老太刚刚安静下来,秦部长刚帮她换了衣服,现在正梳头呢。
崔思康透过小窗口,看到病房里面秦慧楠正帮李老太梳头。此刻的李全英温顺得像一头老绵羊,任凭秦慧楠帮她梳理一头银发。
秦慧楠拿出一面小镜子:“李奶奶你看,精神多了吧?”
李全英对着镜子傻傻地一笑:“你这闺女真好。”
秦慧楠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睡觉吧。”
秦慧楠将李全英扶躺在床上,刚走到门口,李全英下床冲过来,抱住秦慧楠的一条腿号啕大哭起来。崔思康、陶院长、杨娟赶快冲进来,秦慧楠让众人出去,对李全英说:“李奶奶,你是舍不得让我走?我还会来看你的。你把手松开好吗?”
李全英慢慢地松开了手,秦慧楠走出病房。
陶院长将秦慧楠、杨娟、崔思康请到了贵宾室,并让林大夫介绍了李全英的病情。秦慧楠问林大夫,她在患者家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疑点,医院开给的几瓶治疗药原封不动,一片都没有吃。林大夫说这很正常,精神病人都不承认自己有病,服药一般都是强制性的。离开了监管,患者服药的自觉性几乎降到了零。
秦慧楠离开医院,正准备上车时,崔思康走过来说:“耽搁你几分钟,说几句话行吗?”
秦慧楠见崔思康出现在精神病院,明白他也是冲着李全英来的,但这绝不是和她不谋而合,而是另有企图。
崔思康压低了嗓音说:“我考虑再三,决定彻底放弃。”
秦慧楠问:“放弃什么?”
崔思康说:“放弃县委书记职务的考察,同时也放弃现有的职务和权力。”
秦慧楠马上问:“怎么回事,你的情绪为什么产生这么大的波动?”
崔思康说:“我不愿意看到一个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部长来到一个肮脏的房间,为一个疯老太太梳头、换衣服。你不必这样,这温情牌一点都不感动,因为这李老太是个冷血,她不吃这一套。”
秦慧楠皱着眉头反问:“你认为我是在作秀?”
崔思康接着说:“我也不想再欠你的人情。现在你每天都如此操劳,上午去市里工作,下午来玉泉县chu理我的问题。每天来回奔波一百多公里,这样下去是要累垮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值得你做出这样的投入。”
秦慧楠没想到崔思康心理压力如此之大,思想包袱如此之重。她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帮李老太梳头、换衣服又怎么啦?按辈分她能做我的母亲。在许多人的眼里,我们这一级的干部无论走到哪里前呼后拥,官大了职务高了就不食人间烟火了?我说过,为了神圣的工作,为了公平正义的追求,哪怕是再差再难也无所畏惧。我不会轻易放弃你,因为你不仅是属于你个人的。”
崔思康沉默了,一时无言以对。
崔思康告诉秦慧楠,他今晚要留下来住在监控室,看到一个真实的李全英。因为李全英在这里待着,二期引水工程的拆迁就这么耗着。王氏杂货铺的法人和房主都是李老太,她不签字,就无法动工。更何况他已向全县人民承诺,坚决不搞强拆。李全英经过三次婚姻失败的沉重打击都没有疯,为什么拆迁时她却疯了?他不信,坚决不信!
秦慧楠问崔思康:“你是不是想找到李全英不是精神病人的证据?”
崔思康反问道:“你不是也在帮我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