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乱泼脏水为哪般
清晨,在机场高速路上,肖强强将轿车停在紧急停车道上打电话。他说:“秦部长,我一大早去接客人,正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答应你今天打破沉默,给你证词。我已经写好了一份详细的书面证词。怕你着急,先给你打个电话,作为语音证词,你可以录音……”
秦慧楠在手机中说:“强强,你在开车,不要打电话。”
肖强强说:“没事,我将车子停在紧急停车道上,打着双闪。”
健身房里,秦慧楠打开了手机免提,周源驻足,肖强强的声音很清晰:“周书记、秦部长,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们,那天早上不停车救人完全是我的错,不可饶恕的大错!没有理睬王秀芹的呼救,没有停车施救王长根,是我上了别人的圈套,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当时崔县长确实睡着了,那天晚上他开会到深夜,太累太困了。车过小王庄后崔县长醒了,他说刚才好像有人在哭喊。我说没有听到。崔县长让我停车,摇下车窗,外面风声雨声呼呼作响,淹没了王秀芹的呼救声……”
健身房里,秦慧楠和周源面露惊诧,看得出他们对这个迟到的真相是相信的,但是他们谁也没说话,沉默得令人窒息。
肖强强说:“秦部长,您和周书记是好人,崔县长也是好人,我鬼迷心窍上了别人的当,害了崔县长。我不明白,为什么好人常常被人误解?为什么好人常常被坏人算计?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秦部长、周书记,你们要为崔县长这样的好人杀开一条血路啊……”
秦慧楠问:“肖强强,你说完了吗?”
肖强强立即回道:“我说完了,现在心里特别轻松,对刚才所说的话我负法律责任。之后怎么chu分我都接受,毫无怨言。”
秦慧楠说:“强强,感谢你说出了真相,讲出了真话。你说得很好,我们就是要为好人撑腰,为好人伸张,为好人杀开一条血路!更希望你把坏人揭发出来!”
肖强强说:“我会的,时间到了,我开车去机场了。有事随时叫我。”
肖强强上车,点火发动。红旗轿车加速,疾驰在机场高速上,前方有指示急弯路牌。肖强强踩刹车打方向,可是刹车失灵。他一声惨叫,红旗轿车似脱缰的野马,冲出高速护栏!很快,机场高速的半个通道被封闭了,周源、秦慧楠、任大年、戴国权等人来到了事故现场。
起重机从沟里吊起了红旗轿车。救护人员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白色床单。
章法成走到秦慧楠等人面前,心情十分沉痛。他哽咽着说:“人已经去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
秦慧楠泪流满面地揭开担架上的白布,肖强强双目紧闭,十分安详。她对肖强强的遗体深鞠三躬,众人跟着鞠躬,医护人员将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秦慧楠说:“国权同志,后事你要亲自安排,事故的调查你要参加,有情况直接向我报告。”
章法成将一个信封递给秦慧楠,信封上沾着血迹,他说:“这是在肖强强身上发现的。”
秦慧楠拆开信封,取出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我的证词。戴国权挤上前想看,秦慧楠折叠好纸条,将证词递给了周源。
戴国权从周源手里接过证词,看了看,哽咽起来:“周书记,都怪我不该对强强施加那么大的压力,更不该要开除他,是我的错……”
居委会主任张婶开了门,秦慧楠和杨娟走进肖强强的家。室内干净,整洁。墙上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这是市委秦部长、杨科长打扫过的房间,请保持整洁。卧室里的衣架上,挂着两件外套,上面贴着纸条,纸条上写着:秦部长洗过的衣服。
秦慧楠和杨娟十分感慨,自己人之常情的举手之劳,竟然让肖强强以这种让人啼笑皆非、难以理解的方式进行表达,其理由正如张婶所说:“肖强强这孩子太缺少爰了,父爰、母爰、兄弟姐妹的爰对他来说就是奢侈品。”
卧室里有肖强强的照片,照片上的肖强强很帅气,带着酒窝的微笑,显示着青年男人的魅力。
张婶说:“强强这孩子自尊心很强,很要面子。那天你和杨科长来看他,他那高兴的样子,真没法形容。”说到这里,张婶泣不成声,秦慧楠坐下捧起镜框,泪水模糊了双眼。
松树挺拔,墓碑林立,肖强强的墓碑十分显眼。碑上写着:肖强强之墓崔思康立。微风阵阵,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崔思康盘腿坐在墓碑前,喃喃自语:“……强强,我一直相信一句话,日久见人心,留到最后才是最好的,你做到了。其实,我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对你的严格,是对你的爰护。我的想法是让你接替小车队的徐队长,他今年八月就要退休,可是你走得这么匆忙,我万万没想到啊……”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戴国权。他捧着一束鲜花,半跪着将花束摆放在墓碑前,说:“强强,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了那么多的过头话。但我对你的严格是为你好,不是把你往死路上逼啊……”
崔思康喊了一声:“国权!”
戴国权擦了擦泪水说:“思康,我不该给肖强强施加那么大的压力,更不该说开除他。他是不是想不开了,走上了绝路?”
崔思康说:“事故的原因正在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你不能这么说,你是县委副书记,你这么说了,公安局还要不要调查了?”
戴国权立即反击道:“我认真反省自己,主动承担责任,有什么不好?王长根事件,如果你高姿态,一开始就把责任承担过来,肖强强会死吗?会有今天被动的局面吗?”
崔思康回道:“不是我的责任,我决不承担,这也是共产党人要做到的实事求是。”
戴国权步步紧逼:“我建议,对肖强强的死立即召开县委常委会,整顿作风,查找原因,追究责任。”
崔思康说:“国权,时间是个神,它能揭开人和事的真面目。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什么是真相,时间会告诉你的。”
戴国权生气了:“谁真心,谁假意?别绕弯子。你不是怀疑别人笑脸背后藏着一把刀子吗,趁你不防备插你一刀。你干脆明说,这个人就是我,就是我戴国权!”
崔思康沉默起来,冷冷地看着戴国权。的确,戴国权的表现有些反常。肖强强的死是一般的交通事故还是另有其因,戴国权为什么急于兜揽责任呢?
江南多雨,时而云开日出,时而云雾弥漫,细雨霏霏。
在玉泉县公安局门口,白色帕萨特疾驰而来戛然而止,田振鹏下车,章法成、尤喜军撑着伞在等候着。田振鹏对俩人说,接到电话,下了课堂就往这里赶。他问事故车在哪?尤喜军说在后院。于是,三人匆匆向后院走去。
章法成一路走,一路说:“田教授,不好意思,事件来得太突然,事前没有一点征兆。市委、县委要我们尽快提交事故调查结果。”
田振鹏问:“你们勘查了吗?”
尤喜军回道:“我们刑警队的有关人员,对事故现场和事故车辆初步做了勘查。”
田振鹏问:“结论呢?”
章法成说:“突发事故,刹车失灵。”
田振鹏紧跟着问:“根据呢?”
尤喜军说:“经勘查,我们刑技人员结论基本是统一的,但对发生事故的原因有不同看法。有的认为,刹车系统缺乏必要的保养。有的说,刹车总泵里杂质太多,管路堵塞。意见虽然不一,但排除了人为的破坏。”
接着三个人来到后院,事故车停放在专用铁架上。田振鹏拿出放大镜,拧开强光手电仔细地检查着,他锐利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对整个汽车底盘进行着全面扫描。
勘查完毕,田振鹏从汽车底下爬出来。
章法成着急地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田振鹏看看尤喜军和围在身边的几名警察,深沉、无奈地一笑,向前院走去,众人在后面紧跟着他。田振鹏走到自己的车旁,拉开车门,被章法成拦住。
章法成追问:“怎么,一句话都不给?”
田振鹏说:“怎么说呢?维持你们的勘查结论吧。”
章法成沉默了,这个结果让他高兴不起来。
细雨变成了中雨,哗哗啦啦,天地间一片苍茫。通往郊外的公路上,一个身穿蓝色雨衣的人站在路边。不一会儿,一辆奔驰商务车开过来,穿雨衣的人上了车。驾车人摘掉口罩墨镜,此人是卢晓明;雨衣人脱掉雨衣,这人是戴国权。
大约开车半小时,奔驰商务车来到郊外一座青山下的“农家乐”小酒楼。在反腐高压态势下,高档酒楼变换经营策略,从城市转移农村,以农家菜、野味为诱饵,成了公务员更加隐蔽的去chu。
一开口戴国权就说:“肖强强的车祸县公安初步侦查结论:刹车失灵,一般机械故障,排除了人为破坏。”
卢晓明胸有成竹地说:“这是预想的结果。”
戴国权紧接着又说:“别高兴得太早,田振鹏来了。”
卢晓明说:“痕迹专家又怎么样,那两块石头在他手里,至今毫无反应。”
对卢晓明的自信,戴国权有时喜欢,有时讨厌,因为他的自信常常是毫无道理的。他带着批评的口吻说:“你们行动迟缓,肖强强向秦慧楠提供了有力的证词,王长根事件崔思康没一点责任,他洗白了崔思康,这一重磅炮弹成了哑弹。”
卢晓明不解地说:“我真不明白,金钱、美女、房子、车子、票子、面子,该给的我都给了,为什么拉不住一个人的心?秦慧楠用的是什么撒手锏?”
戴国权说:“她打的是温情和人性牌。她退回了肖强强的辞职报告,亲自把红旗轿车钥匙还到了他手里。肖强强生病,她亲自拎着水果去他家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帮肖强强打扫房间,洗衣服、擦桌子、洗刷碗筷……”
“等等。”卢晓明看着戴国权,惊讶地问,“你说的不是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部长吧?我怎么觉得是雷锋重回人间。”
戴国权说:“你去肖强强家里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肖强强把秦慧楠洗过的衣服,套上塑料薄膜,像名牌服装似的挂在房间里炫耀。”
卢晓明说:“肖强强脑子有病啊?没见过大世面、大人物,更缺少关爰,太容易受宠若惊了。”
戴国权立即说:“你应该反思一下,凡事‘钱老爷’当头的做法,是不是也有失灵的时候?”
卢晓明当即说:“让我帮别人洗衣服、擦桌子、抹椅子、洗刷碗筷?我做不到。”
这时手机响了,戴国权拿起来接听,不一会儿,满脸堆着喜悦。
卢晓明问:“谁的电话,看你的脸色似乎是好消息。”
“田振鹏对事故车勘查完毕。”戴国权卖了个关子,“他的结论是——”
“说啊,”卢晓明屏住了呼女干,“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戴国权说:“维持县公安局的勘查结论。”
“哈哈哈,”卢晓明开怀大笑,“这个田振鹏也太搞笑了。老板娘,上酒!”
范琳琳回到家,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一眼看到肖强强送的水果和一盒营养品,不由感慨万千,伤心落泪。她拎起水果袋,将里面的水果放到果盘里,从里面掉出一封信,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我的证词。证词中写道:“周书记,秦部长,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们,那天早上不停车救人,完全是我上了别人的当,害了崔县长……”范琳琳看着证词,泪眼婆娑,拨通了崔思康的手机。
此时,崔思康和居委会张婶正来到肖强强的家。
范琳琳十分伤心地说:“思康,肖强强是有良心的人,他把责任全扛过来了,还了你一个清白!可你是怎么对待他的?调动工作,你不同意;送几斤水果,你都不敢收。你说这一切是为了清正廉洁。不,你是为了保你的乌纱帽,才变得这么冷血。六年多来,肖强强为你鞍前马后,风里来雨里去,你对得起他吗?”
这时张婶走过来说:“大兄弟,看你眼睛红的,真是肖强强的好朋友啊。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是强强这孩子命苦。天不怪地不怪,只怪他不该选择为领导开车这个职业。”
这话让崔思康一惊,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张婶说:“外面都在传肖强强为一个县领导开车,这个县太爷跟从冰窟里爬出来似的,太冷漠,太没有人情味,肖强强得不到一点照顾。现在哪个领导的秘书、驾驶员不沾领导的光啊。如果我遇到那个县领导,我一定要责问他,你对强强为什么这么冷漠?为什么不给他一点温暖?你是怎么做人的?你说我能这么问吗?”
“能!大妈,我想问问,肖强强留下了什么东西?”
“没有,”张婶说,“除了衣服鞋子,还有一些老照片。”她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有照片。崔思康拿起一张,上面有三个人,崔思康和少年肖强强,还有一位老大爷,背景是看守所的大门外,“明河县看守所”的牌子清晰可见。
崔思康问:“大妈,这张照片能给我吗?”
张婶一口回绝:“不行。”
“你看看,这照片上有我。”崔思康说。
张婶仔细看照片,又仔细地看着崔思康,说:“还真是你呢!我正为这张照片纳闷,这上面二人是谁?秦部长看了也说不上来。”
“什么?”崔思康惊讶地问,“秦部长也看过这张照片了?”
“是的。”张婶说,“她说强强的东西不能动,她会让人来chu理的。这照片上的老大爷是肖强强的什么人?为什么在看守所门前合影?”
崔思康走到门外,大妈追上来:“你在哪工作?”
“县政府。”
“那好,能告诉我肖强强为哪个王八蛋领导开车吗?”
“大妈,这个王八蛋领导就是我。”
张婶惊呆了:“你?”
“我叫崔思康。”崔思康诚恳地说,“我做得不好,您尽管说,尽管训,尽管骂。”
“你怎么会是那个王八蛋领导呢?”张婶细细打量着崔思康那张方方正正的脸说,“不像啊……”
玉泉县委会议室里常委会正在进行。崔思康主持会议,戴国权等九个常委都参加了会议。会场的气氛严肃,大家都绷着脸。
常委甲的情绪有点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抢着说:“我来开第一炮!玉泉县简直是乱套了。围堵领导的车辆,引水工程质量事故,还有见死不救,对党风、社会风气以及患者和家人,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常委乙说:“这是明的,还有暗的,没查清的问题。什么权色交易,以权谋私,在要死的人身上拉选票……这些事,每一件的主角都少不了崔思康同志!在今天的会上,思康同志必须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这些事你有没有责任?应该负什么责任?”
常委丙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我有不同的看法。王长根事件,肖强强的证词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思康同志没有责任。还有吕佳龙涉黑案件、养小三并异地寄养私生女,这些都是捕风捉影。肖强强说他差点上了别人的当,这个别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追查?”
就在会议的正反意见chu于对峙的关键时刻,戴国权发声了。他说:“我本来不想发言,想来想去,还是要说几句,不说对不起死去的肖强强。因为没有停车救助王长根,肖强强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这期间,我们除了指责还有什么?没有给他一点温暖和关怀。当然,我也没有做好,要检讨。我要说的是,肖强强的车祸难道跟这个巨大的压力没有关系?有,百分之一百地有!思康同志,我俩是好朋友、好兄弟,这个会议如果我不批评你几句,别人会指责我因哥们儿意气丢掉原则。作为领导,要敢于承担责任。王长根事件,就算肖强强不对,你的责任推卸得了吗?因为你坐在车上,应该发扬风格,把主要责任承担下来,不要患得患失嘛!”
常委甲说:“对,你要是把责任全承担了,那是高风亮节。”
崔思康刚想发火,又忍住了。他点了一支烟,猛抽一口,呛得直咳嗽。
戴国权步步紧逼。他说:“肖强强为你开了六年多车,要求调动工作也是情理之中。你不办,可以让别人来办。清正廉洁,不是冷漠无情,不是六亲不认。”
“崔思康同志,”常委乙拍案而起,“肖强强的死,你是要负责任的!”
这时,门突然开了,只见秦慧楠扶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大爷走进来,众人十分惊讶。老人家已八十高龄,头发胡须都白了,腰也佝偻了。
崔思康一眼认出,起身走过来:“万大爷,您怎么来了?”
万大爷颤颤巍巍地拉住崔思康的手:“思康啊,我不来行吗?肖强强的事让你委屈了六年多,不能再让你委屈下去了。”
崔思康扶万大爷入座,秦慧楠拿出照片,就是肖强强、崔思康、万大爷在看守所大门口拍的那张照片。
秦慧楠说:“同志们,万大爷叫万兴良,是明河县十里乡万家村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这张老照片,是在肖强强住所里发现的。我正是根据这张老照片,找到了他老人家。这照片是八年前拍的,照片上的三个人是万大爷、崔思康和肖强强。当年,他们三个人为什么在看守所大门口留影?对这张照片,万大爷有话要说。”
崔思康说:“大爷,强强已经走了,还是不说了吧。”
“一定要说。”万大爷站起来,“八年前,我们十里乡发生了腐败大案,乡党委书记万福才坐了大牢,老婆离婚改嫁,丢下初中没毕业的儿子万国强。没有亲人,成了孤儿,他辍了学,流入社会,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被关进了看守所。他的父亲在牢里患了重病,作为一个村的乡亲我去牢里看他,他不放心的就是儿子,临死前要我找崔思康……”
崔思康接过话说:“大家看到的这张照片就是万国强,也是肖强强第二次从看守所出来的合影。七年多了,当时的情景像过电影似的,历历在目。”
万大爷说:“那天思康和我去看守所接刑满释放的万国强,并将国强交给了当乡长的崔思康。”
崔思康说:“万国强今后的人生,必须去掉过去的阴影。我给他改名肖强强,把他的户口转到玉泉县城,让他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县政府驾驶员,跟我开了近七年的车。确实我对肖强强的要求是严格的,很少给他笑脸。我提心吊胆,生怕他重犯过去的错误。他没有辜负我,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起来了。我想让他的过去成为永远的秘密,对他今后的工作也有了考虑。县政府小车队徐队长今年八月要退休,我想让肖强强接替,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匆匆地离去了。他还年轻,下个月就是二十八岁的生日……”
崔思康说不下去了,场内有人伤心落泪。常委甲、乙低下了头,戴国权也抹了一把泪水。
红旗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里面坐着秦慧楠,手机响了,是田振鹏打来的。她接听:“振鹏,你在哪?”
田振鹏说:“我刚到你们调查组办公室。报告你两件事:第一,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崔棒棒不是崔思康的亲生儿子。”
秦慧楠说:“这就意味着‘见色起心,权色交易’,是强加给崔思康的不实之词?”
田振鹏又说:“可以这么论定。第二,肖强强的车祸,是因为轿车的制动系统遭到了人为的破坏。”
秦慧楠听后,十分震惊:“人为破坏?可报纸上说你排除了这个疑点。”
田振鹏说:“那是对外,现在是对内。为查出凶手,我是虚晃一枪。尽管罪犯手法老到,手脚干净,但是他留下的蛛丝马迹,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什么叫‘田大痕’,关键时刻显身手!”
秦慧楠问:“这个情况还有谁知道?”
田振鹏说:“除了你。”
秦慧楠高兴地说:“‘田大痕’,干得漂亮!”
红旗轿车驶进了东山市委大门,任大年见到秦慧楠就说:“省委郁书记刚到,他和朱书记在市委接待室等你。”
秦慧楠拿出手机走近他说:“你先看看这图片。”
任大年接过手机一看,惊讶万分:“亲子鉴定报告?崔思康和崔棒棒没有血缘关系?”
“对。”
“那所谓的权色交易,就是胡说八道!”
“还有,”秦慧楠说,“肖强强的车祸,振鹏经过勘查结论是车辆的制动系统遭到了人为的破坏。”
“太……太恐怖了……”任大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秦慧楠说:“是啊,这场斗争的复杂性和残酷性,是出乎我们意料的。”
在东山市委小会议室里,郁浩民凝视着万大爷、崔思康、肖强强的老照片,秦慧楠、朱明远静静地坐在郁浩民的对面。
“培养了一个孤儿,挽救了一个失足青少年。”郁浩民不是性情中人,但是此刻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在微微颤抖,“多年来不露声色,崔思康这一做法,让人动容。还有所谓的权色交易,原来是泼在崔思康身上的一盆脏水。可是崔思康忍辱负重了十年,为什么不申辩,不反击?”
秦慧楠说:“这又是一个谜。”
朱明远说:“关于崔棒棒为什么不是崔思康亲生,还要进一步调查。”
郁浩民说:“不管怎么说,有关崔思康的权色交易之说,已不攻自破。共产党员也是人,受委屈是有底线的,人格和尊严不允许抹黑。共产党的干部不是泔水桶,不能让别人乱倒脏水!”
秦慧楠有些坐不住了,自责地说:“相比之下,我很惭愧,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错了对象……”
朱明远赶紧安慰说:“如果你这把火烧出了一个玉泉县委好书记,那也值。”
郁浩民投出赞许的目光说:“刚才明远同志说得对,选好一个县委书记不容易。古语云,郡县治,天下安。县委书记的政治素质、理论功底、治理能力和道德水准不仅影响着一个县的发展成败,更关系到党的执政之基是否巩固、事业发展能否常青、与群众的血脉联系能否牢固。对崔思康,慧楠同志的做法尽管有欠妥之chu,但方向目标是明确的,那就是为玉泉县选出好的带头人。”
在周源生病的这些日子,发生在玉泉县的几件事,让他的内心很不平静。按理说,肖强强的死就不应该发生,但还是发生了。这就让他不得不思考这么个问题:肖强强是不是死于非命?如果是,幕后的人物非同小可。可是县公安刑侦勘测初步论定是一般车祸,他心里说,鬼才相信!这车祸就像上次发生的胡萌萌事件一样,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
在这关键时刻,周源让自己“生病”了一次。他喜欢在人生的节点用几天时间分析形势,冷静地思考,权衡利弊关系,再做出决定。他把自己的这种优良习惯,戏称之为“窥测方向,以求一逞”。
肖强强原来的身份、他的证词和他之死,周源认为是玉泉县深层次问题和矛盾的一个激烈的表现,是个节点。这个节点的重要人物是崔思康,可是与崔思康抗衡的人物是谁呢?两军对垒,不怕双方都站在明chu,就怕一方站在明chu,一方站在暗chu。那些站在明chu的友军,也容易被暗箭所伤,容易落入陷阱,成为陪葬。他周源现在就是崔思康的“友军”。崔思康是他一手培养的标杆,必须支持他。但人是变化的,人心隔肚皮,两猜不相知。崔思康有没有还没发现的问题?
门铃响了,保姆开门,走进来的是戴国权,手里拎着滋补品,喊了一声“周书记”。
“国权?”来客是戴国权,周源很是意外,“你可是稀客啊。”
“周书记批评得对,”戴国权歉意地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登门。主要是不好意思,怕打搅,更怕闲言碎语。这次听说您病了,下决心来看你。”
“手里拿的什么?”周源冷下脸来,“放到门外去!”
戴国权尴尬得不知说什么:“这……”
“否则,”周源毫不留情面,“请出去。”
“好好好,尊重您的规矩。”戴国权将礼品摆到门外,又折身回来,“这下可以了吧?”
“嗯,”周源摆摆手,“坐吧。”
戴国权坐下问:“尊夫人呢?”
周源说:“去工地砌围墙了。”
戴国权惊诧地问:“砌围墙?”
“打麻将呗。”周源说,“我这个老婆,打麻将成了终身的职业,就是水平不长进。有一天我问她,你的丈夫是谁呀?她说是周源哪。我说不对,是麻将!”
戴国权听后,仰面大笑:“哈哈哈……”
周源说:“那年儿子高考,我说你今天下午就别打了,烧几个好菜,让儿子吃了早点睡。可我一到家,战场居然摆到家里客厅来了。一气之下,我掀掉了麻将桌。儿子对我说,我真不明白,你跟这赌徒怎么过得下去?可是我不离不弃,一直守到今天,快四十年了。”
戴国权夸奖说:“真了不起!像您这样的老夫老妻,恩爰白头,屈指可数了。”
“国权,”周源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周书记,”戴国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说,“请您指点、赐教。”
“你要明白,”周源说,“和你谈论我夫人的隐私,这是一种坦诚,也想让你坦诚和放松。”他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地继续说,“你一跨进我的门,我就知道你的肚子里装的是半斤还是八两。说真话吧,别绕来绕去的了。”
“好,我直说了。”戴国权鼓足了勇气说,“我很看重县委书记这个职务。”
周源马上说:“好啊,这不是坏事。人往高chu走,水往低chu流。既然入了仕途,就想把官做大,这是人之常情嘛。”
此时戴国权的情绪有些变化:“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个备胎。”
周源说:“备胎怎么啦?备胎也有魅力,关键时刻拿出来,发挥大作用。”
戴国权紧接着问:“周书记,我还有机会吗?”
周源说:“怎么说呢?崔思康是我一手培养的,无论从感情、从组织原则这两个因素,我都希望他上。我搞组织工作几十年,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干部,就有政绩感和成就感。”
“周书记,这个我非常理解。”
“崔思康尽管险情不断,伤痕累累,但还是你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你的综合条件不错,但是你的短板在哪,你知道吗?”
“这个……”戴国权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