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上午,上海大学校园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许子鹤正在教室里为自然科学系学生上《初等几何》课,距最后一节课结束还有五六分钟的光景,两辆乳白色福特轿车驶进校门,一前一后停在了狭小的校园里。
五六个穿戴体面的人从汽车上走了下来,静静地围在一起,眼睛齐刷刷地观望着许子鹤上课的教室,像是在等人。
上完课迈出教室大门的许子鹤被人事部长伸手拦住了。
“许教授,请留步,这是上海泰禾米行的大老板韦德林先生,他找您有事!”
被称作韦德林先生的男士急跨几步走到许子鹤面前。
“许博士许教授,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上海泰禾米行韦德林,我这次是向导,给您带来了几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您看看他们是谁?”
许子鹤的眼睛从韦德林身上转移到了他身后第一辆汽车旁。
“阿爸,金涛!”许子鹤惊叫一声。
一身泰国富商打扮的许繁昌早就看到了久别的儿子,没等许子鹤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许子鹤,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
下了课的学生还没有离开,他们对给自己上课的年轻教授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围在四周驻足观看。
八年未曾相见,父子俩泪流满面。
澄海中学的老校长吴文生也来了,许子鹤向自己的启蒙老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吴文生看着自己得意的学生,眼含泪花频频点头。
许子鹤又与弟弟金涛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儿子,你看看后面是谁?”许繁昌和许子鹤说话的同时,用手指了指另一辆汽车所在的位置。
许子鹤头向后面一辆汽车望去。只见从汽车后排座位上走下来一位满身绸缎、一身东南亚服饰的中年妇女。
“啊,是阿妈!”许子鹤认出了头发斑白的母亲。
阿棉也同时认出了许子鹤,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教授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傻傻地站在汽车旁边的阿棉,恍若隔世,弹指之间,儿子已经赫然成人,她想向前仔细端详自己的儿子,可怎么也迈不动哪怕一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中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许子鹤奔向母亲,母子俩相拥而泣。
在场的学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纷纷为之动容。
阿棉凝视着许子鹤,左瞧瞧右望望,上看看下瞅瞅,像是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周围学生瞧见阿棉的样子和神态,不少学生再次为这对母子的真情所感动。
“儿子,阿妈这次给你带来一个人!”好大一会儿工夫后,阿棉终于开口对儿子说。
“阿妈,什么人?”
阿棉朝汽车后排座瞥了一眼,用手轻轻敲打了一下车窗玻璃。
汽车的后门从里面缓缓向外推开,车上走下了一个人。
走下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姑娘面容白皙,两条长辫,高挑身材,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哈当衫,下身穿着条板板正正的黑裤,裤管直且长,把修长的双腿悄无声息地展现了出来,脚上穿的是双黑色宽口布鞋,里面是雪白的袜子,一黑一白,把稳重与灵动恰如其分地糅合在了一起。
从瞥见姑娘的第一眼起,许子鹤就想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他在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学习的时候,收到的一张姑娘的照片。眼前这位姑娘的装扮,就是那张照片的复原。
那张照片,许子鹤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照片上姑娘的每一个细节,像投影一般映射在了他的脑海里,已经丝毫不差地定格在他记忆的每一个细胞里。那是一张美丽的照片,一张每个细节都毫无瑕疵的照片,许子鹤在莫斯科时,无数次夜晚梦中遇到的姑娘,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俊俏模样。
现实宛如梦境,梦境变成了现实。
这时候的许子鹤,像着了魔似的,不知不觉地在脑海里核对起照片上的姑娘与站在自己不远chu的真人的差别来。如果两者一模一样,他认为是真实的,美丽的,两者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他都会怅然若失。照片在许子鹤的脑海里模式化了。
怦怦心跳的许子鹤睁大自己的双眼,开始了心中的甄别。
在浅蓝色哈当衫上,许子鹤看到了脑海中的第一个印记,那是一排花瓣状的“如意纽”。“如意纽”是潮汕一代年轻姑娘典型的衣饰,许子鹤熟悉,亲切。带“如意纽”的衬衫,大娘穿过,村子里的很多姑娘和媳妇穿过,那是游子对家乡向往和眷恋的寄托之物。
许子鹤脑海中的烙印远远不止这一个。
他很快找到了第二个,那是姑娘白色棉袜上绣着的一朵花。而这次,他也同样看到了,一朵黄色小花在姑娘雪白的脚面上闪闪发光,璀璨夺目。许子鹤甚至担心,姑娘抬脚迈步的动作稍微大一点的话,金黄的花朵就会从她的脚面上滑落下来,使花瓣抛撒一地。
在记忆的细胞中,照片上姑娘胸前还别着一枝花。许子鹤想起来了,那是在姑娘哈当衫最上方一枚“如意纽”旁边,别着一枝毛绒状的花。这种花,许子鹤当时不假思索就认了出来,那是澄海家乡最为常见的春夏之花——合欢花,一种散发着浓郁清香的绒球状的红花。在澄海,在广东,合欢花具有特定的含义,象征忠贞恩爰和男女好合。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羞涩的姑娘,胸前也别着一枝花。
照片上姑娘胸前的花形是绒球状的,而眼前的这朵也是绒球状的,两者一模一样,是红色的合欢花。合欢花每根鲜红的花须在阳光照耀下从底部慢慢向外舒张开来,径直地伸向空中,宛如太阳射向四周的一束束红色光芒,灿烂,妩媚,向外延伸的每根花须不是为所欲为,而是齐齐整整地以花心为原点,错落有致在空中均匀扩散着,每根花须都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位置,而所有这些方向和位置排列组合后,最终组成了一朵红彤彤的圆形花包。毕达哥拉斯说过,“圆是最美的图案”,因此,圆形合欢也是学数学的许子鹤最喜欢的花。
许子鹤对合欢花的观察还在继续。
别在眼前姑娘胸前的这朵合欢花,许子鹤认为从花的大小和位置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合欢花大小不一,大者如碗口,小者如纽扣,而姑娘胸前的这朵合欢如鸡蛋般大小,别在从上而下一尺见长的“如意纽”最上方,不出格也不平淡,既为单调的线形纽扣的圆形补美,又为单一的白色哈当衫增色添彩。
一切如自己梦中所想,许子鹤激动不已。
突然,许子鹤想到了一个问题。
合欢花是春夏季节盛开的花朵,现在已经是金秋十月,哪里采摘来的合欢花?
许子鹤不自觉地向前跨出了三四步。这一下,许子鹤彻底看清了,姑娘胸前的花千真万确是朵合欢花,而这朵合欢花不是别在哈当衫上,而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精美别致。
眼望如此栩栩如生的刺绣,许子鹤感叹,姑娘要花费多少时间、多少心血去制作啊!
心至此,情已至,何需言表?一下子,许子鹤觉得,这朵合欢比照片中的那朵更鲜艳,更美丽,也更可爰。
心甘情愿,许子鹤满身心地接受了这朵合欢花。
围观的学生看到自己的教授走向了车前的年轻姑娘,两人先是羞涩一笑,接着相互问好。学生们不知道这个姑娘是谁,他们唯一看得出来的是,平常大大方方的教授,此时乱了方寸,说话的声音变调了,走路的姿势也变得矜持和僵柔,甚至略显拙笨。
站在许子鹤面前的姑娘不是别人,是叶瑛。叶瑛是第一次来上海,也是第一次见到许子鹤,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羞涩地低着头……
事后,许子鹤才知道家人和叶瑛突然造访的原因。大半年前,他给泰国华富里的父母和澄海的叶瑛写过信,说把这学期课程教授完毕,暑假就回澄海和华富里省亲。由于许子鹤参与营救谢方理的秘密活动,以及随后学校搬迁等变故,他回不去了。许繁昌和阿棉思儿心切,同时担心儿子的婚期拖久了节外生枝,就从泰国回到澄海,然后带着叶瑛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上海。上海最大的米行泰禾米行的大米都是从许繁昌那里进口的,韦德林作为贸易伙伴,自然充当起了东道主的角色。
在大学校园里大家急急忙忙见过第一面后,泰禾米行老板韦德林把许子鹤及一帮客人迎到了外滩边沪上最好的汇中饭店。
在汽车驶往汇中饭店的途中,叶瑛感觉自己身chu梦境一般。
叶瑛第一眼看见许子鹤,并不是她走下汽车和许子鹤面对面的时候,而是坐在汽车后排座位上,透过暗色玻璃,心跳加速的她瞥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人从教室里不紧不慢走出来。男人的装扮,她在冠陇村不曾见过,在澄海不曾见过,在从广东来上海的火车上也不曾见过,只是在来上海大学的路上经过外滩时看到过。叶瑛一看到那样的服装,知道那就是外国人穿的衣服,叫西装。这个名字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冠陇村的私塾先生告知的。一次,她壮起胆子去问见过世面的私塾先生,洋人穿的衣服和冠陇村的人是不是一样,先生回答其他都一样,就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脖子整天用一根布条子扎着。叶瑛问先生为什么,先生说咱们冠陇村一年四季暖和得很,而外国天寒风大,不扎着脖子,从领口往里面灌风,容易着凉。叶瑛知道私塾先生在开玩笑,但她还是从先生嘴里知道了外国人的服装都是机器纺织的,瞧起来光亮,穿起来洋气。第一眼看到自己的男人领口chu也扎了根布条子,她忍不住暗自在心里笑了起来,但看两眼之后,正和自己梦中多次见到的一样,自己男人面容清秀白皙,穿着亮丽得体,脚上穿的那双黑色的皮鞋在阳光下闪着光,看起来要多洋气有多洋气。
这次来到上海,与自己的男人许子鹤能否顺利牵手成婚,叶瑛没有奢望,也没敢奢望。但自从嫁到冠陇,叶瑛就日思夜想着这个男人,一直费尽心思努力靠近这个男人。过去的几年,许子鹤的每封来信,她不知读了多少遍,想从中揣摩对方的情感和态度,凡是许子鹤喜欢的事和话,她下封回信中一定会提起,凡是许子鹤未曾谈过或者不愿谈及的话题,她都一直回避。许子鹤每封信都和她谈读书写字,叶瑛每天干完农活家务,就抱起识字课本读,拿起字帖练,冠陇村的很多女人都嘲笑她,甚至辱骂她破坏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祖训,但叶瑛没有一天停止读书写字。许子鹤去苏联学习的时候,叶瑛认识的字已达到了三千多个,信纸上的毛笔字也写得有模有样了。
一次去澄海赶集,叶瑛路过一家照相铺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刚刚照完相走出来,便好奇地走上前打听照相做什么用,对方告诉她寄给过番下南洋的男人,看看能不能拴住他的心。第二天,叶瑛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和鞋袜,也来到了这家照相铺,路过照相铺边一棵合欢树下时,摘下一枝红花别在了胸前。这次来上海,叶瑛又穿上了照相时穿的那身服装,但唯独摘不到合欢花,在来时的火车上,她一路没有合眼休息,低头在自己的哈当衫上一针一针绣出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合欢花……
在动身来上海的前一天,许繁昌告诉内心忐忑不安的叶瑛,他已经在祠堂跪在列祖列宗像前磕过头,说这次去上海一定要把大儿子的婚礼补办齐整,儿子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都得办,不能坏了许家世世代代的规矩。阿棉还拉着叶瑛的手安慰她,等办完婚礼圆了房,他们就和小儿子金涛一道回泰国,叶瑛则留在上海和大儿子一起生活,需要租房子就租房子,需要买房子就买房子,反正两个人不能再分开。阿棉趁家中没人,还凑在叶瑛耳旁,悄悄地说等将来有了孙子,她就不在泰国忙这忙那了,而是跑到上海来哄孙子,等孙子会走路了,还要买辆汽车,接送他上最好的幼稚园。
许繁昌和阿棉越是这么说,叶瑛自己心里越是没个底。水中的月亮再圆再亮,捞起来也是困难,叶瑛知道这个道理。自己与许子鹤从来没有见过面,她看得上人家,可人家见过大世面,肚子里又有那么多的学问,假如对方死活不同意,或者说暗地里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两位长者还能管得住吗?冠陇村的女人听说叶瑛要去上海,就把闲话故意传到了她耳旁,说许家大公子在洋人那里挣了大钱,在上海已经娶了一房姨太太,这回叶瑛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在上海待不了三天,就得灰头土脸回到冠陇村继续守活寡。
叶瑛忧心忡忡地来到上海,她不知道在上海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也很难想象事情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因为她的婚姻,她的幸福,她的命运,她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决定,决定权掌控在这个许家大公子手里。对这个男人,她思念,她向往,她倾慕,她尊敬,她痴情。尽管许繁昌和阿棉在澄海,在路上,甚至在上海大学的校园里给叶瑛许过很多遍的愿,表过很多遍的态,但叶瑛心中还是没有底,她心中真正的主人是欢迎她,接纳她,还是厌恶她,驱赶她,她叶瑛确定不了,只有天知道。
汽车戛然停在汇中饭店门口时,叶瑛这才如梦方醒。
在饭店吃过午饭,韦德林按照许繁昌的意思,把许子鹤拉到了叶瑛的房间,然后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
叶瑛低头坐在床边,许子鹤坐在沙发里,一连就是好几分钟的沉默。
“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一定很累吧?”许子鹤首先开口找话说。
“不累!”叶瑛低头轻言轻语。
“我每次坐火车和轮船,为了不使自己空虚寂寞,都看书打发时间,你在火车上看书了吗?”
“没看!”
“那么长的路程,怎么不看会儿书呢?”
“看不进去!”
叶瑛简单的回答一下子把许子鹤逗乐了,他知道面前的姑娘说了句大实话。许子鹤站起来给叶瑛倒了杯开水,端到了叶瑛面前。
“喝杯水吧!”许子鹤说。
叶瑛红着脸,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接过了杯子。
但她嘴里还是轻轻地说了声:“不渴!”
“不渴怎么接杯子!”许子鹤望着双手捧着茶杯的叶瑛,不紧不慢地回了叶瑛一句。
一句话把叶瑛说笑了。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两个人开始东拉西扯,但还是一个人问一个人答。
“上海大不大?”
“大!比澄海大,还有高楼和汽车。”
“中午你去了我教书的上海大学,好不好?”
“好!比冠陇的私塾大,娃儿多,还有姿娘仔(女孩子)!”
“黄浦江宽不宽?”
“宽!不过没有韩江好!”
许子鹤吃了一惊。
“为什么这样说呢?”
“你信中教的苏轼的两句诗我还记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澄海的韩江和这两句诗对得上,黄浦江对不上。”
许子鹤终于听到了叶瑛嘴里说出的一个长句子。
“快说说,怎么回事?”
“这两句诗里提到的东西,韩江上都有,黄浦江就不一样了。黄浦江上鸭群有,没有桃花也说得过去,因为现在不是开春,但没有竹林就不对了,不管秋天还是初春,竹林都应该看得到的!”
许子鹤望着叶瑛,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的话进入了正题。
“来的路上,阿爸阿妈怎么给你说我们俩的事?”
“没说!”
“刚才他们都给我说了,难道没有给你说一句?”
叶瑛一开始没有回答许子鹤的问话,过了好长时间,嘴里终于冒出来一句话。
“给我说能有什么用?!”
许子鹤同样沉默了一段时间。
“那你在上海有什么打算?”
叶瑛不说话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两个人的婚姻应该由两个人自己定,不能只听家族和父母的安排,只要一个人不同意,就不能强迫。”许子鹤严肃起来,吐出的话语掷地有声。
听到这句话,叶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她的脸由红变白,渐渐失去了血色,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窘态,她把头压得更低了,但她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红艳艳的合欢花……
房间里寂静一片。
叶瑛在死一般寂静的煎熬中,低垂着头说出了一句话。
“我就一个要求,让我在这待三天吧,我回到冠陇好抬头见人。”
许子鹤不知道叶瑛说这话的含义,惊诧不已。
“你不能在这待三天!”许子鹤立马回应。
心好像被一下子撕裂一样,叶瑛死死抓住床单,告诫自己千万别哭出声来。
“那,那我能待多久?”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愿意,应该跟着我待一辈子!”
许子鹤的话像一声炸雷,惊得叶瑛瞠目结舌,傻傻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千真万确地听到了这句话是从许子鹤嘴里说出的,这也是她在心底祈祷过千万遍的一句话啊!过了好大一会儿,叶瑛才如梦初醒,禁不住捂脸放声痛哭。
许子鹤一把将叶瑛搂在了怀里……
10月10日,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驱逐奉军,占据了上海,易主之城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静。五天后,一个天高云淡的中午,一场隆重的现代婚礼在南京东路与外滩交叉口的汇中饭店举行。汇中饭店里装有上海最早的两部电梯,邀请的贵宾乘“替人爬楼的阁子”到达楼顶,上面是全上海唯一的屋顶花园,婚礼就在一眼揽尽外滩风光的花园里举行。
许繁昌委托韦德林公司打理一切婚礼事务,全部费用由他承担,风风光光办好长子的婚事,是他和夫人这次上海之行的最大目的。
许繁昌和阿棉原准备置办十桌酒席款待各方嘉宾,但被许子鹤劝止,最后压缩到了三桌。
嘉宾名单由许子鹤提供。
主桌是新郎父母、亲属和吴文生老校长。第二桌是上海大学的同事,这一桌就缺邓翰生。他还在香港和广州忙于两地的工人运动,就派在沪的妻子李贞代为参加。最后一桌,是许子鹤的朋友,恽长君、王全道、汉斯、郭馨倩、崔汉俊、夏薇薇、魏乾、罗琳、张宜珊、艾静和魏坤在座,南京的董义堂专程赶到上海,代表一帮在莫斯科学习的外地校友前来道贺。
婚宴由恽长君主持。
“各位嘉宾,各位朋友,今天我们来到上海最繁华最喧嚣的地方,来做一件世界上最庄严最真诚的事情,参加上海大学许子鹤博士和叶瑛小姐的婚礼。上帝造就了男女,男的称亚当,女的称夏娃,从此之后,亚当和夏娃两人的故事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故事中最浪漫,最精彩,最永恒的话题。我今的是,这种浪漫、精彩和永恒,需要亚当和夏娃共同用真情、辛苦和生命去维护,去实现。有人说,爰情就像悬崖峭壁上的玫瑰,摘取它,需要具备十足的勇气还有信念。这样的一对青年男女,时间、地位、金钱、名誉还有世俗的眼光验证了他们的勇气和信念,今天,他们就要心怀真诚,手执玫瑰,演绎一场世间最浪漫,最精彩,最永恒的爰情故事……”
开场白之后,恽长君介绍了两人的恋爰故事,引来朋友一阵接着一阵的掌声。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恽长君,听到他如此精彩的主持,都从心眼里替许子鹤和叶瑛感到高兴,认为他们为自己的婚礼选对了主持人,这个人有能力,也有资格站在如此神圣的场所讲话。
许子鹤认为,恽先生一方面是向自己表达美好的祝福,另一方面是在表述他自己对爰情的深刻理解。
站在主桌旁的许子鹤落落大方,彬彬有礼,而出席有如此众多人员参加的宴会,叶瑛还是第一次,紧张、羞涩、激动和幸福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使得她满脸绯红,心跳加速。站在一朵朵玫瑰簇拥的屋顶花园,头顶是高远的蓝天和随风飘动的白云,近chu是鳞次栉比的中西式建筑,远chu是黄浦江上川流不息的大小船只,此起彼伏的汽笛与号角声似乎在为新人欢唱,他们俨然成为了上海滩的主角——美轮美奂的一切使叶瑛浮想联翩,如临仙境,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幸福的泪水依然湿润了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