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的眼睛几乎当时便通红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意识到内心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但那毕竟是他苦恋了十几年的人儿,是曾经被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视其为妻,不忍他受半点委屈的心爱之人,更是于他有救命之恩,血哺之情的“小哥哥”,怎容得旁人此般亵渎!
明显察觉到玄墨身上的气息越发不稳,冷清尘已顾不上体味心头的那份酸涩之意,失去玄墨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玄墨,让他离开这里,哪怕代价是要牺牲“自己”……或是自己。
张开的手指即将握住男人的袍袖,就在他准备收拢指尖的时候,掌心却蓦地一痛。
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冷清尘缓缓地摊开手,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在那里,原本洁白平整的肌肤上,渐渐地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继而转深,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几个月牙形的缺口,点点血色就从其中慢慢地渗了出来。
神智突然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男人的袖袍之下,清晰地瞧见那攥紧的拳缝间依稀渗出的一缕鲜红。
有什幺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而就在他出神的间隙,玄墨已以惊雷之势急掠了出去。
冰冷的布帛划过指间,留下流水一般滑凉的触感。
冷清尘抬起头,神色莫名地看着空中那抹义无反顾的背影,目色深重,缓缓垂下了掌心。
在玄墨的突然发难下,短暂平静的战场重新躁动了起来。
邱别至早听说玄天教主对盟主小公子一往情深,他父亲不许他参战,百无聊赖之下,想到那即将被炼药的美人小公子,他又动起了歪心思,决定趁机去后山会会那小公子,却意外撞上二人脱逃的一幕。
冷清尘那夜的骁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为他武功恢复,吓得他连忙躲到一旁,没想不多久二人竟分开了,冷清尘转而将小公子交给了他那不中用的小师弟,独自奔赴战场。
看着被杨逸体贴搀扶着的,那一副病美人之姿的小公子,难怪玄墨会对他如此痴迷——邱别至色迷迷地想着,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却是生起了另外的念头。
闻到了机遇的味道,邱别至再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立刻从暗处跳出来,阻截了正要下山的二人,将他们压至山前。
本是打算以小公子威胁玄墨就范——若是能在诸多武林高层面前一举拿下玄墨,他乃至他背后的崆峒派在武林盟中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而他更是可以一跃成为诛杀魔教教主的青年英豪,如此功勋,就是比起冷沧海继位所为也不遑多让,下届的武林盟主便非他莫属。
兴奋得热血上脑的邱别至,未及多想,便实施了自己的计划,然而当视野中那抹攻势凌厉的玄色身影逐渐放大,他却控制不住地脸色泛白,双腿发软,险些便要瘫坐在地上,哪还有丝毫方才志得意满的模样。
“玄、玄墨,你你你可不要乱、乱来,你再、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邱别至被吓得手忙脚乱,几乎要慌不择路地逃跑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手上握有克制玄墨的致命法宝,连忙将“冷清尘”拽到了自己身前,同时缩起脑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到他背后。
玄墨饱含怒火的一掌已经拍了出去,对象却骤然换人,眼看那夹杂着浑厚内力的掌风就要落上那具纤弱的身体,玄墨瞪大了双眼,猛地收掌,强行将发出的真气反吸回了自己体内,接着,顺势一个旋身,翻转了回去。
闷哼了一声,他不稳地落在地上。
冷冷地看着缩在“冷清尘”身后的那个姿态猥琐的身影,玄墨缓缓抬起掩在袖袍中的大掌,扶上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真气激荡的幅度,强烈得甚至可以传递到手心,清晰地显示着自己正被内力反噬的现实。然而怪异的是,他竟未感到任何不适,除了真气涣散导致的乏力之外,没有丝毫痛苦的迹象,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心头疑惑,但此时的形势让他无暇多想,勉力聚起一丝真气后,他再次向邱别至攻了过去。
受到玄墨刚才那气势雄浑的一掌威吓,邱别至此时已是方寸大乱。
瞅见玄墨逼近,慌忙中他无意识地放开了手中的“人质”,连滚带爬地向一边躲了过去。
却不知玄墨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一直都是被他用作挡箭牌的那人,见他逃开,玄墨并没有追击,而是迅速搂住了失去邱别至的支撑而无力倒下的“冷清尘”。
躺在玄墨臂弯中,感觉到那份久违而叫人眷恋的安心,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冷清尘”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透过打开一道缝隙的纤长睫羽,瞧见了那个模糊的玄色身影,“冷清尘”喉头翻滚,干涩苍白的薄唇轻颤,几不可闻地吐出了两个字:
“玄……墨……”
身后,与他们隔着人墙的冷清尘,沉默地看着那两个相拥的身影,瘦高的身影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秋风拂起了他一身淡青色的衣袍,须发飘散下,抿紧的唇角却是和虚弱地躺在玄墨怀中的那人同样苍白。
突然,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闷咳,接着,一股浓稠深红的血液便无法抑制地从他惨白的唇线间漫溢了出去。
替玄墨承受着内功反噬的胸口,一阵焚烧似的疼痛,他却如同未觉一般,双眼眨也不眨地盯在那两人身上,直到眼睛酸涩得几乎快要留下泪水,他这才机械地眨动了几下眼睫,僵硬地抬起半屈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拭去出唇畔刺目的鲜红。
玄墨看不懂怀中之人眼底浮动的光芒,也没有多少关心那人的余裕,救下那人后不久,原本还对他有所忌讳的武林盟众,突然像是受到了什幺刺激一般,不顾一切地向他攻了过来。
对战冷沧海时,玄墨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真气,刚才的反噬又将他剩余的真气打散了开,难以凝聚。此时,应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围攻,他很快便觉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还要不时顾及怀中孱弱的男子,动作再不复方才的威猛连贯。
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武林盟众顿时群情激昂,攻势越发迅猛。
而在这群人中,玄墨甚至看到了一抹意外的身影,正是方才被他打成重伤,跪地不起的冷沧海!
那人身上还沾着血污,散乱的头发也未被束起,即便如此,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冷肃,唯有那涣散的眼眸和颤抖的剑锋,泄露了他重伤的现状,那人却全凭一股执念,以领袖之姿,傲然地站在这里,奋勇地同玄墨拼斗。
感受到自那铮鸣的宝剑中传来的坚定和执着,哪怕知道那人所作所为全是源自对药人的贪婪,对于这样强大而无畏的对手,玄墨还是不由地生出了一分敬意。
不过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半分留情,纵使如此,不时需要分神护着“冷清尘”还是让他的逐渐捉襟见肘。
玄天教一方人数本就不多,此刻已完全陷入了战局,苍木倒是发觉了玄墨的困境,但任他焦虑万分,却是分身无术,甚至根本无法离开所处的战圈。
唯有始终关注着玄墨的冷清尘,在第一时间就奔赴了过去,为他分散了一部分压力,但他很快又被另一批人隔了开,此刻的情形也不乐观。
玄墨的视线在周围搜罗了一圈,几乎就要放弃之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角落里一抹一直被众人忽视的身影。
当即想也不想地将怀中之人隔空送到了那人身边,对上那人惊恐茫然的视线,玄墨大喝了一声“保护好他”,便转过头,再顾不上理会他们,集中精神,催动起浑身内力,广袖一挥,将众人拦截在了身前。
没了顾虑的玄墨,招式凌厉了许多,一时间倒在他掌下之人无数,最后,众人只能将希望重新寄托在了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冷沧海身上,不多时,二人又激战在了一起。
两人都处于拼力一博的状态,招招都是毙命的杀招。
分开之时,二人都气息不稳地粗喘着。
冷沧海硬抗了玄墨一掌,左臂骨节彻底断裂,不自然地扭曲外翻着。
玄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玄色的衣袍上到处是长剑划开的裂口,从中沁出的血液,几乎将那厚重的衣袍浸透,分不清哪里是血水,哪里又是衣袍本身的颜色。
冷沧海凭着一腔执念,封闭了身体的感官,脸上毫无触动,缓缓抬起了剑锋。
玄墨虽觉疲累,却也感觉不到痛意,眼睛紧紧地盯着冷沧海移动的右手,衣袍罡气鼓动。
随着一声铮鸣声响,矍铄的宝剑脱离了指节的掌控,裹挟着破空之势,笔直地朝着玄墨飞将出去。
与此同时,玄墨双手胸前合十,衣袍鼓动愈烈,正要接下凌空袭来的那柄长剑,突闻身后一声熟悉的惨叫。
身躯陡然一震,他猛地回过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