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被拉着走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条件反射地想要挣开那人,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到了那人明显收拢的掌心。
眼睫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正垂着眸子望向他。
“教主这是何意?”
听出了那人话语中的冷意,从来对那人都是一味迁就讨好的玄墨,却头一次生出了些却步的念头。避开了那人锐利的眼眸,玄墨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身体,顶着那几乎让他头皮发麻的寒气,语气吞吐地说道:
“我……我还有些教务没有处理,不然……清尘你先回去吧,我改日再去看你……”
“我怎不知,教主何时如此勤于教务?莫非今日与卜堂主相约切磋也是教务之一吗,那教主接下来的教务又该去找何人?”
打断了玄墨的话语,那人声音冰寒。
这本就是意图躲开那人的搪塞之语,玄墨心中有愧,因而在冷清尘一连串尖锐的反问下,他毫无招架余地,只能认错一般,闷声不言地将头越垂越低。
玄墨身材高大,此时瑟缩着身体、垂着首的模样,却不知怎地显出了几分可怜和委屈,看在冷清尘眼中,让他心中腾起的怒意莫名地消停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情绪,温热暖胀,将他整个胸腔都塞得满满当当。
那种感觉,似是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冲动,想要对方纳入怀中好好疼宠安慰。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冷清尘表情怪异地挑起了眉。
他向来少有感情波动,即便是以往对待小师弟时,虽然也是十分宠爱,却是一种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自然且游刃有余。
此时却不同,他几乎能听清体内血液鼓噪的声音,让他不假思索就想伸出手去。
类似的冲动,在方才看到男人受伤时,也出现过,那是比此刻更加尖锐鲜明的情绪,混杂着愤怒、紧张、疼惜和一种道不清的恐慌。那一瞬间,他几乎忘却了自己孱弱的身体,只想冲上去前去和对方拼斗,而那萦绕在胸腔的激烈情感,那似乎叫作杀意。
他的这些变化意味着什幺?
冷清尘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玄墨,视线渐渐变得深远而复杂。
自落崖一事后,他对玄墨的感觉就有些不同。
他分不清那感觉具体是什幺,他只知道,自那件事后,他突然不再执着于摆脱那一直贪慕于他的男人了。无论是出于感激或是愧疚,当知道这个世上真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而死,即便冷情如他,也很难毫无触动。
但那时,玄墨身旁已有了那名为“南陌”的右护法,他则是害他重伤的罪魁祸首,这让他一度望而却步。可就在这时,继对他丢下那句奇怪的话后,那右护法又抛开了玄墨闭关而去,而玄墨则为了照看病中的他,开始频繁地出入清尘居,这让两人重新有了交集。
从玄墨对着假寐的他将那声“二哥”脱口而出之后,二人之间就有什幺发生变化了,无论是对茫然的玄墨还是愤怒的他而言。
然而心头却被一种更明晰的情绪所占据,那就是——
不愿放手。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愿放开那曾经纠缠他甚深的男人。
于是配合着玄墨每天的探望,顺从地接受他的照料,借着病弱的身体,每天躺在床上,堂而皇之地霸占住玄墨大部分的时光。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缺了些什幺,心中总有些不满足,尤其是偶尔,看到那人目光呆滞地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幺,或是对着他兀自出神的时候,一股焦躁和烦闷的情绪便油然而生。
一贯平静无波的胸口像是住进了一头野兽,不时便张开利爪嘶吼咆哮,叫嚣着饥渴与不满,渴望着将那人完全据为己有。
在他身体转好之后,玄墨来看望他的频率明显减少。
若他不来,他便会主动找去,定要将其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对玄墨这种不正常的占有欲与日俱增,他却连半点抑制的打算都没有。
他不记得曾经对何人、何物产生过如此偏执的念头,即便是最为疼宠的小师弟,他虽觉喜爱,也从未有过非他不可的想法。
唯有玄墨,渐渐让他生出一种想要掌控的欲望,希望将那人的一切都圈入怀中,只给他一人观看,一人享用,旁人再动不得分毫。
如此想着,冷清尘的眸子越发暗沉。
而被他盯着的玄墨,本能地感知到了一丝危险,脖颈汗毛一竖,险些就要退后。
“清尘只是戏言,教主不必如此惊慌。”
就在这时,耳边却柔柔地传来一道轻缓的嗓音,让他诧异地抬起了头来。
入目还是那张雌雄莫辨的倾城容颜,然而一直萦绕在其上的冷意却是消散下去。
那人凤眸低垂,眉目舒展,就连那刻薄的唇部线条也松懈了许多,以至于那向来清冷高绝的男子,此刻的模样看起来竟是意外地平易近人。
任谁对着这样一张柔美绝色的容颜,都难免心旌动荡,更何况是对他迷恋甚久的玄墨。
墨黑的眼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丝涣散,绷紧的肌肉线条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见他如此,冷清尘垂着的细眸中有什幺光亮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柔声开口:
“清尘此次来寻教主,是对教主传授的心法有些地方不解,希望教主能为清尘指导一二,若教主果真不便,清尘自然不会强求。”
他口中的心法,指的自然是玄天教的不传之秘——玄水神功。
他大病初愈不久,玄墨怜他身体虚弱,便将这部心法授予了他,是说让他坚持修习,可以润养经脉,改善体质。
玄水神功精妙,对甚少接触武学的冷清尘而言存有疑惑之处也是情理之中,他提出这样的理由,让玄墨很难再推脱拒绝。
况且,最近由于发生了诸多变故,玄墨的心境也受到了影响,有些事情总想不通,他也不敢去想,导致这几日对冷清尘态度有异,颇有些躲避的意思在其中。他本就对此怀有愧疚,再见到面前黛眉微蹙,柔声软语,一副为难姿态的男子,自是硬不下心肠。
眼中浮现了一丝挣扎,终是沉静了下去。
抿了抿唇,玄墨颔首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