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屋门,正要踏入这熹微晨光中,意外看到屋前矗立的那抹清瘦的身影。
顿住了脚步,视线在触及到那未关上的窗页时,似乎明白了什幺。
眸色逐渐加深,冷清尘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那人。
那人披着一层厚重的外衫,即便如此,那立在寒风中的身影,看起来还是分外的单薄瘦弱,好似风一吹便要被刮倒。
那人不知站了多久,浑身皆披挂着一层雾蒙蒙的露珠,将那人衣裳发丝都打得湿透,沉重地贴在那人纤细的身体上,让向来高洁脱俗得不染尘物的那人,如落下云端了一般,看起来异样的狼狈。那人的面上是一片不正常的苍白,就连那双向来冰冷薄情的眸子,也呈现出一片恍惚呆滞之色,竟是格外憔悴。
看到他,那人无神的眸子蓦地一下轻颤,以至于挂在那纤长睫羽上的露珠不受控制地坠了下来,落在他白皙精致的面上,拖下了一道长长的印痕,如同滴泪一般,衬着那人满身的狼藉,映在这灰蓝的晨间冷色中,显出一种莫名的凄清。
看到这样的“自己”,冷清尘锐利的视线突然有些涣散。
……从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通常这种角色都是由玄墨扮演。
那时的他,永远是一副不通情爱,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冷眼旁观玄墨为他痛苦、为他癫狂,何曾有过半丝动容?
而此时,他却能从对面那人的眼中看到诸如嫉妒、愤恨、无奈、伤怀……甚至是悔恨的情绪。
若不在意,缘何后悔?
那人……竟已对玄墨情动……
不……
是“自己”……竟已对玄墨情动。
眼眸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收紧的指尖牢牢地陷入了掌心。
若是当年的他也能如此这般早早明悟,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那人便不会死,他不会归来,不必放手,那人便还是他的“玄墨”。
许久,冷清尘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清隽的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冉冉长须飘渺间,有种格外高深莫测,唯有那双清浅的双眼,眨动间流泻出的黯淡光芒,泄漏了他心中点点的惆怅和苦涩。
重新迈开脚步,在经过僵立的那人时,身形突然缓了下来,削薄的双唇几不可察地蠕动了两下。
而在听清了耳畔传来的那道清冷悠远的声音时,“冷清尘”勉强挺直的身体不可抑制地猛地一震。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回头望向那人,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只能看到一个削瘦飘逸的淡青色背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远处那一片白茫茫的晨雾中,如同化入烟尘一般,竟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
……若再负他,你必将悔恨终身。
那谶言一般的话语,反复在耳中回荡。
许久,“冷清尘”才怔忡地收回了视线,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入窗间,出神一般凝望着床榻之上那抹安睡的身影。
接到玄墨使女通知,告知他禁令解除,他可以重新在玄天教中自由活动,已是多日之前的事情了。
自被和玄墨分开带回玄天教之后,他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那个重伤昏迷的男人,尤其是到了晚上,一闭上双眼,男人浑身染血、面色苍白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充斥其间的不知是惊惧还是愧疚,让他时常夜不能寐。
在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他曾数度提出请求,希望能见玄墨一面,却都被看守毫不留情的驳回。而当重获自由后,得知这些时日都是右护法不分昼夜地看护玄墨,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让他刚迈开的脚步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昨夜,他本已宽衣上床,刚闭上眼,脑海中就开始不停地回放那日落崖的场景。
再一次对上那人眷恋又绝望的眸子,胸口闷胀得难以自已,让他终于放弃地睁开了双眼,翻身下床。
生出找寻玄墨的念头,本就是凭着一时冲动,因而真的到了归墨苑后,环视着四周阴暗的环境,感受着夜间凉风瑟瑟,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沸腾的情绪如浇上了一波冷水一般,迅速平静了下来。
头脑清醒之后,对于自己贸然的举动,他又迟疑了。
踌躇半晌,在又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时,他最终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然而眼角的余光,沿着屋内透出的烛火之意,却不经意发现了那扇未关合的窗户。
他刚提起的脚步又落了回去。
最后说服自己,只看一眼,确定那人安好便离去。
却未想,这一眼,让他直如遭受雷亟,整个人彻底怔愣在了当场。
及至现在,他仍能回想起当时所见的场景——
那是两具赤裸的身体,肢体交缠,头颈相偎,动作火热而激情,玄墨几乎是啜泣着躺在那人身下,双腿被那人霸道地搁在肩膀上,被迫抬高的臀瓣间,可以清楚地看到暴露出的粉色肉穴,噙着水珠,贪婪地吞咽着刺入其中的硕大。陷入情欲中的男人神色迷乱,温顺地任那人一遍遍地将他贯穿,合不拢的唇里发着一声比一声高亢急促的呻吟,那沙哑的语调,软糯得近乎柔媚。
当呜咽着被那人吻住的时候,玄墨依附一般亲昵地环住那人的脖颈,唇舌缠绕间,流泻出的喘息和吞咽声,湿热黏腻,显得分外淫靡情色,而那相偎相依的俩人,却又有如竭水之鱼一般,透出了几丝相濡以沫般的淡淡温情。
任谁看到这副画面,都不会怀疑抵死缠绵的那两人之间深刻的感情。
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冷清尘发现自己心头萦绕的再不是撞破那两人情事的愤怒和厌恶,而是一种彻底的空落,接着心脏就如同被什幺狠狠的戳刺了一般,一股尖锐的、喋血的疼痛,让他克制不住地抚着胸口,痛苦地弯下了腰。
蹙紧了眉,急促地喘着气,用力攥紧了胸口的衣襟。
然而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地伫在了原地,泛红的双眼也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紧紧地黏在纠缠中的那两个身影之上,移不开分毫。
就这样,他不知站了多久,久到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成一团昏暖的光晕,耳畔听到的声音也恍若来自遥远的彼方,空旷而含糊不清。
承受着寒风的严凉和露水的湿冷,孱弱的身体麻痹得没有了知觉,意识也是一片混沌,他的身体却似失去了行动机能一般,让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儿……直到那人的出现。
眸光剧颤,闭拢的双唇不受控制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溢出了一声嘶哑的咳嗽。
扶着不停抽搐的胸口,感受着其中的一片焦灼,冷清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的身体突然感觉到了遍体的冰寒。
当太阳穴处也涌上了一股热胀之意的时候,那久违的晕眩感,让冷清尘的心脏蓦地一沉。再不敢耽搁下去,他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动起了僵硬的双腿,转过身体,想要趁着发病之前赶回居处。
他努力睁大模糊的双眼,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踉跄着向前迈步。
然而没走两步,随着胸口处一股猛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